陳徽崇老師用了畢生來等待,始終盼不到新山能有一所音樂廳。他帶著遺憾離開人間,壯志未酬莫過於如此。
靈前,只有一張“國家文化人物”證書。陳徽崇的雙手,再也無法繼續在舞台上,跟著音符韻律時高時低的揮舞。這個代表國家文化界最高榮譽殊榮的意義,僅存於一張紙。
家屬從團結、文化、藝術及文物部副部長鄧文村手上,接過證書的感覺,肯定五味雜陳。衛燕貞沒多說甚麼,只是由衷感謝,所有曾經協助丈夫走過生命最後階段的每個人。
對於國家是不是曾經珍惜丈夫在國家文化領域上,所付出的點滴心血,衛燕貞及子女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
團結、文化、藝術及文物部發出一張2千500令吉的撫恤金,期待能給予陳徽崇的家人一些資助。
難道對國家而言,陳徽崇的一生只值得這筆數額?如果真是這樣思考的話,那就誤會了國家的用心。
說到底,陳徽崇還是馬來西亞獨立半百年以來,第一位獲得國家發出“國家文化人物”證書的華裔。盡管他並不是因為戰爭而為國捐驅,政府還是很慷慨地付出2千500令吉的撫恤金。
這會不會是相關部門第一次認真看待陳徽崇?會不會是到此時此刻,才瞭解二十四節令鼓早已遠播海外,氣勢磅礡無以倫比?
盡管國家錯過了陳徽崇,遺憾了新山的音樂文化。不過,如果能從這件憾事上有些領悟,其實還來得及。
我們還來得及珍惜音樂家陳容、卓如燕、林清福、陳忠道等人的好嗓音,還來得及欣賞彈得一手好琴的鮑以靈,還有舞蹈家陳清水、黃結游,詩人小曼、二十四節令鼓及千千萬萬個藝術工作者。
第一次聽見卓如燕黃鶯般的嗓子,看見鮑以靈魔幻般的雙手在黑白琴鍵上飛舞,是在吉隆坡中華大會堂。除了這個地點,相信他們對吉隆坡天后宮的舞台也相當熟悉。塑膠椅配上多用途舞台,馬來西亞的藝術家只能在簡陋、艱困的環境中進行演出。
台灣文化工作者林懷民創辦的雲門舞集,早期也經歷過一段刻苦心酸露天演出時期。如果不是一場無情的火,燒毀位於台北縣八里的舞蹈練習場,鮮少人知道原來站在台灣金碧輝煌國家音樂廳裡演出、享譽歐美的雲門舞者,是在簡陋、偏遠甚至是違建的鐵皮屋裡,讓身體重複又重複再重複單一動作,就這樣度過16個春夏秋冬。
對藝術嚴謹的林懷民,親自走進練習場,一次又一次的糾正舞者的姿勢。他曾嚴肅的指出,雲門舞者是全台灣勞力最密集的工作者。
所幸,雲門舞者的堅持與辛勞,讓台灣不少企業看見了。曾經因雲門舞蹈而感動的企業家,每年固定資助雲門,讓雲門能艱困的經營下去。
台灣文建會一年撥款一千萬令吉,讓66個藝術團體受惠。看在林懷民的眼裡,這筆數額的撥款,少得微不足道。他抨擊政府對文化沒有甚麼願景、雄心及認識。
諷刺的是,陳徽崇一生奉獻於大馬音樂,只值2千500令吉。
其實林懷民很清楚,單靠民間企業的資助不是長遠之際。他還是期待,政府能為藝術工作者擬出長遠的規劃。因為藝術文化不是一兩代人的事,是滋養整個國家文化的基本命脈。
很多人臉上的淚水,隨著陳徽崇形體的火化而乾枯;心底卻仍舊溢出滾滾不絕的心淚,馬來西亞的文化該何去何從?
如果政府曾一度感受到陳徽崇辭世的遺憾,團結、文化、藝術及文物部是不是應該著手擬定國家文化的發展藍圖?何時我們才能以付得起的價格,踏入國油雙峰塔底層的國際級音樂廳?何時我國藝術家才能揮別黑暗的表演時代,發出如流星劃過黑夜的金碧光芒?
如果政府能從這一刻,以嚴肅的態度,看重、發展華裔文化,那麼在南洋裡漂游的陳徽崇意識體,才真的不枉走這一遭。